——读唐德刚的口述历史《张学良》
文/谢慧敏
看唐德刚先生的口述历史《张学良》的过程,是不断后悔的过程。翻开第一页,心就像裂开了一道口子,越往下看,裂缝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密,最后“哗然”一声,一地碎片。一尊偶像轰然倒塌。
不能把教科书上的人物跟历史的真实人物划上等号,这是常识。话虽如此,《张学良口述》还是令人震惊,因为把以前的少帅和同德刚先生笔下的少帅重叠起来非常有难度。
之前的张学良太过完美。如果让女人们挑选一个民国时代的梦中情人,张学良肯定是不二人选。这个民国时期的“高富帅”,几乎满足女人对男人的所有梦想。长相自是不必说,“民国四少”有多个版本,张学良均列其中,史书上的那张唇红齿白、英气勃勃的照片,足让中年妇女重新扑腾起少女心。其次是执掌大权,权势是男人的光环。“皇姑屯事变”以后,老帅身死,少帅继位,二十七八岁的“东北王”风华正茂、指点江山。“西安事变”把张学良的人生推向巅峰,虽说让他从王侯之尊坠为了阶下囚,但也成就了“民族英雄”的名号。而这样的男人居然还是一个情种,风流而不下流,多情也痴情,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跟赵四小姐演绎了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世纪绝恋。
这是一个无瑕疵的男人。
因此,我生自己的气,干嘛要看此书呢,不看多好,或干脆不信它罢了。然而自欺不了,以德刚先生的国际学术威望,他笔下的张学良的可信度要远超于教科书上的可信度,更遑论电视连续剧中的形象了。
口述历史的一大特点是“你说我写”,对着九十多岁的少帅,写者十足地传递了传主的神韵。一个高级将领的自得自矜,一个历史人物的夸夸其谈,一个男人的自吹自擂尽跃纸面。
此书印证了男人的两大喜好,一是征战世界,二是征服女人。相比之下,少帅好似更偏向于后者,说着说着,话锋又绕向了风流韵事。
九十多岁的张学良说:“女人们要沾上我,她就离不开了。我要是年青人,我就开课了,讲怎么管女人的事情。”他是有此资本的,在西安事变之前,“中外都算上,白人,中国人,那个嫖的不算,花钱买的、卖淫的不算,我有11个女朋友,情妇!我的情妇算一算有11个。”
都是些什么女人?率性的少帅也不怎么遮掩。
有傅杰的太太。傅杰就是末代皇帝傅仪的亲弟弟。傅仪一直颇受尊崇,尽管帝制已废,但二千年的余威犹存,傅仪的皇帝架子还端着。权焰熏天、目中无人的张作霖谒见傅仪时,全身严装,屏退左右,纳头便拜。傅杰是傅仪最亲的兄弟,存亡与共,身份自是非同一般。张学良跟傅杰的太太有私情。“我和傅杰是好朋友。”“我跟他太太好,他也是知道的。”
傅杰是无法生气,那个时候傅杰没有钱,他在东北有地,是他的皇家产业,张学良给处置了,一共一百万块钱,张学良留了一半,给了傅杰一半。傅杰还是非常开心。
有表哥的姨太太,这个表哥给老帅作部下。张学良经常到表哥家里玩,一来二去就跟这个表嫂好上,那时张学良才十六岁,张学良说他的变坏就从这个表嫂身上学到的。在上海的一次,张学良落脚到表哥家里,这位姨太太在纸条上写着:“请你可怜可怜我吧,今天晚上你不要走。”张学良笑着改了两个字:“请你可怜可怜我吧,今天晚上你放我走。”
有朋友的太太。这位朋友给少帅写过文章,少帅说,那人写他写得很真实。少帅跟他的夫人好,这位朋友不但知道,而且少帅他们聊天时,他就避到另外的屋里去。后来少帅跑去指责他,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不这样又如何?但凡是个男人,谁都不愿意出让自己的女人,这是一个男人的名誉和尊严。然而尊严跟地位及身家性命相比,又什么都不是。少帅动一动小指头就能置人于死地,忍声吞气罢了!况且,有了身份和地位,还愁没有女人?
少帅不务正业,成天在外面鬼混,到两个地方可以找到他:“一是妓院,二是赌馆”。张作霖骂少帅:“妈的,你这小子,你净出去跟女人在外头混,混女人。我告诉你,玩女人可以,你可让女人把你玩了。”他的五姨太说:“得了吧,你儿子够坏了,你还教呢!”
张学良喜欢的女人,不止是舞会上的女子、烟花巷里的歌妓,他勾引有夫之妇,连墨索里尼的女儿都跟他有一手。
墨索里尼小姐的丈夫在中国当公使,墨索里尼小姐来到北京,张学良身为北方的责任人,有义务陪吃陪玩,也是行家里手。以张学良的风流潇洒、能言会道,墨索里尼小姐很快就被迷住了。据墨索里尼小姐的秘书说,墨索里尼小姐离开北京去上海时,流着眼泪,恋恋不舍。
后来张学良也礼尚往来,赴意大利期间,墨索里尼小姐极尽待客之道。“我和她没关系,完全是好朋友。”
“这些女人,都是正经的女人。”
那么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呢?张良学不那么愿意多谈,但只言片语足以道尽态度。
一个是跟张学良媒妁之约、父母之命的原配太太于凤至。于凤至出生于官宦家庭,18岁嫁与张家,19岁生孩子,跟张学良共孕育了四个孩子。1936年“西安事变”后,于凤至跟随着张学良辗转反侧,度过了艰难的四年,1940年被查出乳腺癌,危及生命,宋美龄安排她去美国治疗,张学良对于凤至说:“你这一去,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帮我在美国留一条出路。你放心,你会康复的,但病好之前,千万不要回来!”她照办了,去美国,是去医病,更是带着使命。同病魔抗挣的过程是痛苦的,于凤至不得不割掉一只乳房,病愈后,为了能让张学良重获自由以后能有一个安居,她搏击商海,以她的智慧和天赋,几番沉浮,一个弱女子,居然也打出一片天地,赚下了两套豪宅。这两处别墅,于凤至都按当年北京顺城王府内家里的居住样式布置。房子雅致,许多人问价,于凤至既不卖也不租,她在屋里养了张学良喜欢的兰花。照她当时的打算,等张学良和赵四来了,三个人可以在这里过安稳的生活。
于凤至盼着跟张学良团圆,一盼就是二十多年,哪知竟等来一纸离婚书。出于对张学良人身安全考虑,1964年于凤至含泪在离婚书上签字。一边是张学良与赵四喜结连理,一边是于凤至黯然神伤。直至1990年去世,于凤至没有见张学良一面。
九十多岁的张学良说:“我跟于太太啊,我不喜欢我太太,我们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跟我太太说,你嫁错了人,你是贤妻良母,可是张学良不要这个贤妻良母。”“是我父亲喜欢这个太太。”
女人深情至此,男人薄情如斯。
何其不幸,于凤至嫁上这么一个丈夫。可是在那个时代,又有几个女人可以幸福?幸福是福泽深厚之人撞到的“大运”,不幸才是那个时代女人们的常态。于凤至又何其幸运,张学良说这番话时,于凤至去世了,没有听到这番扎心之语。
相比之下,那个有幸和张学良共度一生的赵四小姐,并非人们所想像的那般幸福。论代价,她付出的不见得比于凤至小。
赵四小姐初入社交界、遇到比她大11岁的张学良时,才15岁的豆蔻年华,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哪是风月老手的对手,几个回合便非卿不嫁。名媛千金干出了私奔之事,气得老父跟她断绝关系。然而,痴情的赵四小姐并没有被张家接纳,仅以秘书身份呆在张学良身边。“西安事变”后,于凤至赴美就医,为了一心一意伺候被幽禁的张学良,赵四小姐又把独子托附于他人,直到1964年,于凤至在离婚协议书签字后,才结束了这段不明不白的关系,赵四披上嫁娘衣时已是年过半百、容颜不再的白发老妇了。
前前后后,赵四小姐共陪伴张学良近72年。
张学良说:“别人都说我跟赵四小姐很恩爱,如果不是把我关起来,我可能早就找别的女朋友了。”“我这个生活啊,到了三十六岁就完了。假如没有西安事变,我不知道我还会有什么经验。”
这也是少帅的可爱,他说的都是大实话。经验更多是毋庸置疑的。1990年,张学良恢复了自由身,此时的他已90多岁了,身体佝偻耳背眼花,这是行将就木的年纪。然而在少帅是个例外,他跑到了美国纽约,住在了一位叫贝夫人的家里,一住就是几个月,在这美国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跟七十多岁的贝夫人出双入对,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在宴席上,这位昔日的公子哥本色不改,男女笑话不绝,甚至作了一首打油诗:“自古英雄皆好色,若不好色非英雄。我虽不是英雄汉,却也好色似英雄。”他还把赵四夫人和贝夫人作了比较:“赵夫人可敬,贝夫人可爱。”两位年事已高的老人当然不可能做出什么,但是可敬的赵夫人醋意大发是情理之中,亲自上门把这个老玩家给抓回家。
对于男女关系,少帅引用了清朝大儒纪晓岚的话:“生我的,我不敢。我生的,我不淫。其余无可无不可。”
好个一个“无可无不可”!耗尽两个女人的一生。
终其一生,于凤至都称自己为“张夫人”。人家叫她于太太,她是会顽固地不做回应的。在她的内心深处,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张学良的妻子,少帅夫人。她在洛杉矶比弗利山的孤墓上面写着:张于凤至。墓旁,还留下一座空墓,希望张学良死后,能到这里与自己合葬。
终其一生,赵四小姐都在追随张学良,抛家弃子,而张学良的回应:“生平无憾事,唯有好女人。”
所以女人啊,切不可错放了一颗心,你自以为的以身相许,不过是风流男人猎艳中的一个数字。你自以为的至情坚守,不过是花心大少饭桌上的吹牛资本。 少帅说:“人哪,就一张纸蒙住脸,别把那张揭开,你要是揭开了,那后幕就不定是怎么回事。”是少帅自己揭开了这张蒙住脸的纸。这部口述历史,是张学良一再恳请唐德刚先生给撰写的。
星光不问记:教科书上写的历史人物偏向事件以及事件对当时的影响,而真实的人物故事往往很狗血,真应了那句歌词:“道不尽的红尘舍恋 诉不完的人间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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