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对天地还是蛮敬畏的,前些日子了解民俗项目,才知道除了皇帝老儿到了春秋时令祭个天地,老百姓播种、收获时也有些简单仪式,谢天谢地。
年有四季,人有三世,想来中国人的思维也就围绕这两点来,一个中心无非是“天人合一”,讲得是自我和周遭的关系。
“朱子家训”里的名言,“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个和西方基督教饭前祈祷异曲同工,基督教感恩主能赐给食物,因为敬畏所以感恩,中国人相信自己的努力,敬畏的是付出和交换的艰辛。西方好些,反正咱有靠山,因为敬畏主,所以感恩。
我一直觉得“谢谢”属于仅次于“爱”的词汇,也一直坚持说:越是亲近越要说“谢谢”。这个习惯我认为很好,大家都认为很见外。
也怪不得大家,五千年文化,中国玩的是“天地君亲师”,仪轨繁复,礼仪足够,所以“谢谢”这词用的不太多,一切按了规矩,自然都理所应当,何必言谢?
***谢谢你***
从前一个禅师,会些医术,热心的给村里人看病。
一天,一个壮劳力突发重病,一大家子惊慌失措,媳妇哭天抹泪的来请禅师。
禅师不紧不慢,看了病人,开了药,告诉病人还有家里人会没事的。没过几天,病人果然好了。
病人带着礼,跑到寺庙里感谢,大恩大德什么的。禅师说,不要谢我,谢谢你自己,你没打算死,所以就活了。多谢谢你自己。
又一次,村里有个老妪,山上摘了些野菜,顺手摘了些野花。
走累了,在寺里讨碗水喝。
禅师陪着聊了一会儿,天凉快些了,老妪下山。
放了一束花,两个竹笋。
“谢谢,老人家。”
“禅师客气了,你帮了我们那么多,我该谢谢你才对。”
“今天,该我谢谢你。”
小徒弟不解,问师父:“师父,师父,你救了别人的命,却说他该谢谢自己;今天老奶奶,送了你一束花,几个竹笋,你反而要谢谢,为什么呢?”
“那个人自己不想死,我只是顺便帮了一下,一大家子人要靠他,他靠的是自己活过来了。谢不谢我无所谓……”
“至于,这个老奶奶,不给我花,不给我笋,谁都不欠谁的。给我了,就该谢谢才对,你看这花多漂亮,这笋多新鲜。”
***
中国人最难说的,怕是“对不起”。中国人表示歉意的词要么繁复的很,要么简单到“对不起”涵盖了一切。不像英语,“sorry、excuse me、I beg your pardon”,打扰、对不起、歉意等等等等,似乎分的很细,运用的也就常见和纯熟。
中国人没那么多“对不起”,顺势应境自然天经地义,真努力抗争了,干嘛又说“对不起”,这个思维很好玩。于是,我们可以满腹歉意的面对人生,却永远学不会说“对不起”。
中国人讲担当,于是可以不说“对不起”,但或许说不来“对不起”的,却是最不担当的人吧。
***对不起***
两兄弟是发小,各自在社会上闯了几年,再相遇的时候。老大有几分资本,老二有些阅历。
于是,两个人就开始合伙做生意,老二懂些行业,老大想干点事情。
真合伙了几年,老二嫌老大甩手掌柜,老大嫌老二才德不配位。老二觉得没我你能有今天,老大觉得就是你这瞎逼玩意儿,搞得我债一大堆,晚上睡不着。
是怨总有分手日,是恨总有了结时,真到分手的时候,酒喝的够多,泪流的够河,男儿泪,哭声震。
但谁也不会给谁说“对不起”,于是缘分尽了,埋怨和恨还会延续,对方都是自己过得不好的理由,还会继续纠缠下去。
还有个朋友,恋了七年,临到八年头上,分手了。
我问她,“马上八年,抗战都要胜利了,为什么分了呢?”
“分手和多少年关系不大吧,缘分尽了。”
“你的缘分是电池啊,还是干电池?不能充电的?”
“德叔,缘分就是缘分,尽了就是尽了,现在连他说‘对不起’,我都觉得假惺惺的。”
“如果你的缘分是可以充电的,那叫缘分,不能充电的,那叫激情。至于‘对不起’,起码他还晓得缘分是什么东西吧。”
***
“谢谢”肯定是人间最美的词汇之一,只要你还能发现值得感谢的;“对不起”也是人生永远要学习的字眼儿,没有“对不起”,少的该是珍惜、感恩。心存感恩才能敬畏,还是心存敬畏才知感恩呢?是知道无可挽回才说出“对不起”,还是真的愿为缘分继续努力?
总之,或许,我们能在别人说“谢谢”的时候,心情愉悦,可以笑着说“好的,不客气”;也能在别人说“对不起”的时候,虽然心痛,也可以说,“没关系,我还在呢。”
至于你,会不会说“谢谢”,会不会说“对不起”,那是你的事情,谁知道呢?谁又想知道呢?
星光不问记:《浮生六记》中有一段描写陈芸为什么要自己的丈夫沈复总是客客气气说话的原因,和德叔的这篇文章有着一样的思络。
我生性爽直,不拘小节。而芸仿佛迂腐儒生,拘泥多礼。
偶尔为她披衣整袖,她必定连声说:“得罪,得罪。”有时给她递送手帕、扇子,必定起身来接。最初我很不喜欢她这样,说:“你这是要以礼节束缚我吗?俗语说:礼多必诈。”
芸面颊发红,说:“恭敬而有礼教,为什么反而说是虚假呢?”
我回说:“恭敬是在内心,不在这些虚假的形式。”
芸说:“最亲近的人莫过于父母,可以恭敬在心里,而举止放肆吗?”
我说:“我前面所说是开玩笑呢。”
芸说:“人世间的各种反目,多由于玩笑缘起。以后不要再冤枉我吧,不然令人郁结而死。”
我于是把她揽在怀中,抚慰了好久,她才露出笑容。自此,“岂敢”“得罪”竟然都成为语气助词了。
我们夫妇像古人梁鸿与孟光一样,相敬相爱,一起生活了二十三年,时间越久情感越深。家庭之内,或内室相逢,或小路偶遇,必定握手相问:“去哪里呢?”两人小心谨慎,好像畏惧旁人看到一样。事实上,我们两人同行并坐,最初还避开别人,时间久了也就不以为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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