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鲁小阳
楔子
如果时光允许,我想看着你一步一步从一个小女孩成长为妙龄少女,然后从结婚生子到垂垂老去。这是个悲伤地过程,也是个让我知道那些蹉跎时光里,你爱我的点滴。
一
似乎在每一个小说家的笔下,奶奶的形象一直都是那种满头华发面容慈祥,手里端着一碗鸡蛋面等待外出玩耍的孙儿归来的形象。真可惜,我的奶奶不是。
二
如果说时间在奶奶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那么在我看来最深刻的便是奶奶的头发。爷爷说奶奶年轻时的秀发赛过黑芝麻般乌黑,有不少身强力壮的庄稼汉都因为奶奶的头发想把奶奶娶回家。我看着爷爷一脸自豪,扑哧一笑,然后忍不住歪过头看了一眼坐在床头带着老花镜缝衣服的奶奶,问题脱口而出,“那爷爷你是怎么把奶奶娶到手的?”
“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爷爷语气中透着一股子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感觉。
“什么知识分子?”我一脸好奇,凑上去问。
“当年大队书记的文书。”爷爷回忆当年勇的语气让我禁不住一阵崇拜,心想着那个时候的文书可不就是很厉害。
“什么文书不文书,我当时不就是看你老实巴交的一人。”奶奶头都没抬,老花镜专心的跟着针脚移动。
爷爷摸摸脑袋,嘿嘿笑着。
我转过头去注视着奶奶,看着那头曾经迷倒万千庄稼汉的乌黑秀发已经是银丝闪闪了,背后的那团髻也顽强的证明着岁月的沧桑。
垂垂老矣。
三
在我很早的记忆里面,奶奶是最不疼我的。这不是假话。
在农村里面,各种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的辈分是我最头疼的,因为我特别容易记混。可是不喊人在农村是不礼貌的,不想被爸爸妈妈批评的我就乱喊。
最搞笑的就是我妈妈喊婶婶的一个人,我喊嫂嫂。问题是就这么一直喊下来从没变过,其他人我见一次换一个称呼,唯独这个人我一直喊着嫂嫂,一直到现在。于是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我跟妈妈回来的路上碰到她,妈妈喊婶婶,然后我跟着奶声奶气的喊嫂嫂。街道上聊天的人都特别乐,说这小孩子还知道自己长辈分。
还有那么一个人我从来没有记混过,那就是一个族里的太奶奶。至于血缘上的关系,我实在分不清楚,这个要溯本求源的话可能要把我太爷爷都抖搂出来。
我之所以喊她喊的很准就是因为她对我很好。那个太奶奶只有一个儿子,有很多女儿,所以她家就有很多好吃的。那个太奶奶唯一的儿子没有结婚,因此她家丁稀少。我小时候很机灵,虎头虎脑特别惹人喜爱,喊人嘴也甜虽然记不住该喊什么。于是那个太奶奶特别喜欢我。
于是我摸清了这个规律,每次看到她都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语气的喊一声太奶奶。她呢,特别开心的拉我的手回家去给我拿好吃的。我就扶着太奶奶跑去她家拿好吃的,边扶边偷着乐。其实那个年代的零食也就是山楂片果丹皮还有什么糖之类的,但是幼年的我特别爱吃酸,百吃不厌。有时候我还在太奶奶家吃午饭吃晚饭,妈妈曾经做好了晚饭挨家挨户的围着村找了一遍然后哭笑不得的发现我坐在太奶奶的家里已经肚皮滚滚了。后来摸清了规律妈妈也就不再找我吃饭,我饿了自然乖乖回家,没回家那就是在太奶奶家里吃饱了。
但是我奶奶呢,在我幼年那些有趣的记忆里面,唯独少了奶奶的影子。妈妈说,奶奶什么都不给我吃,有了好吃的自己留着。
于是即使在街道玩耍的时候看见了,我也不喊她。
说到这,我突然觉得很有必要说一下奶奶的样子。
奶奶个子很高,在后来的时光里我还玩笑说我之所以可以长很高还是多亏了奶奶的基因,因为爷爷不高,爸爸也一般。奶奶体型也很大,属于骨架天生很大的那种,脸长长的,不笑的时候很严肃。因为这些,我们村里有些小孩子都害怕我奶奶,喊她大马猴。马猴在农村里说的是吃人的怪物。虽然我不喊她,但是我知道她是我奶奶啊。那些小孩子一喊奶奶外号我就跟他们打架,打架之后在晚饭的时间被别人家找上门来妈妈就不让我吃饭了。
我背着手站在门边上看着爸爸妈妈吃饭,眼里噙着泪花心里面怪奶奶,虽然我知道待会会有妈妈煮的鸡蛋羹。
四
一月份的寒假我本来打算留在学校,最终还是回了家。
怪只怪,时光不等人。
我上了高中之后奶奶笑容渐渐多了起来,伴随着笑容增长的还有皱纹。那些喊着奶奶外号天天跟我打架的小伙伴们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寒假回家跟邻里邻居的唠家常,问最多的除了成绩也就是女朋友了。
要什么女朋友,我们学校都流行找男朋友。我跟小伙伴们开玩笑。
奶奶听不懂,就笑。
我上了高中之后,回家就很少了。一年的时间也就能回去七八次。奶奶自打我上了高中之后笑容多了起来。现在笑起来很好看的奶奶却经常念叨,说自己老了老了。
我啃着苹果接话说,不老。
其实去年家乡的冬天不怎么冷,但是适应了南方冬天零度以上气候的我还是觉得四肢有些僵硬。我自己家里因为没人居住的原因既没有炉子更没有暖气,奶奶家太小放不下我,因此年前一直在哥哥的出租屋里面呆着做阿杰老师的论文,陆陆续续回去几趟可是呆不了两天又被冻回了市区。
到了大年三十,我知道必须要回去了,才收拾东西回家。刚刚很巧正好爸爸酒店放假,他也回来了。
奶奶年纪大了,唠叨也随之多了不少,经常自言自语也经常唠叨我。奶奶跟我爸爸讲话的内容基本离不开我,说我回来就到处乱跑,说我大了更加不懂事了。我撇撇嘴不说话,爸爸宠我宠到溺爱,才不会管这些。
奶奶自己念叨着跑去做饭,爷爷就去水井打水。我跟着爷爷跑去打水,因为我不喜欢奶奶唠叨我。我跟爷爷什么都聊,我说爷爷我失恋了。爷爷问,失恋什么。我说就是处了对象,闹翻了。爷爷说,你咋不好好珍惜人家。我低着头,不说话。那种手动的水井咯吱咯吱的响,清澈的水伴随着爷爷的起伏慢慢的流到了水桶里面。
吃饭的时候我在汤里面发现了一根白头发,我把它夹出来丢掉,爸爸让我重新盛一碗,我摇摇头说没事,然后大口大口的喝。奶奶看了看我没说话,可是我分明是察觉到了奶奶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我低头的瞬间,又想起了奶奶那一头乌黑的秀发。
凭借一头秀发被十里八村的小伙子喜欢,那该是怎样一种美丽。
五
我曾经试图寻找奶奶美丽时留下的印记,可是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我还是没能找到奶奶年轻时的照片。
我偷偷跑去问爷爷,爷爷说自从奶奶开始长了白发之后,本来就没有多少的照片就被奶奶藏起来了。搬了几次家之后,就丢了。
何况她不喜照相。
基于我的了解,自拍是女孩子的基本技能,就跟洗衣做饭生孩子一样。我去问奶奶,奶奶说,不上相,也不喜欢照相。
我说为什么啊,你年轻的时候那么好看。
奶奶索性不再说话,看着我笑。
爸妈离婚之后我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那个时候我刚刚读四年级。
我刚刚被我爸放在我奶奶家那会儿,我千万个不愿意。奶奶又凶又怕人,爸爸还要一直不回家。虽然最后还是改变不了,但是小孩子心性就觉得只要我不听话,爸爸就可以回来把我接走了。
所以,我怎么叛逆怎么来,奶奶给炒了鸡蛋我端着倒掉,在河里洗澡把衣服弄湿让奶奶洗,然后还故意不上学,甚至我还说奶奶让我爸妈离婚的,是个很讨厌的人。
奶奶都忍了,没有跟爸爸讲。爷爷后来说,你那个时候可是够不听话的,说话也很伤你奶奶的心。
我笑着问,那奶奶怎么没把我丢出去呢。
因为你奶奶觉得你只是个小孩子。爷爷回答说。
怪也只能怪时光让一切都变得无可抗拒,然后爱才是这一切里面最强大的催化剂啊。
初中三年,高中三载,大学两度风雨。
我慢慢成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然后奶奶,华发变青丝,身影也从小时候的凶狠可怕变得佝偻慈祥。
这是时光。
六
正月十二是奶奶的生日,每年都过。
去年是我第一次缺席。
爸爸上班去了,我一个人跑去西湖闲逛。中午的时候给奶奶打了一个电话。
我说,奶奶你吃饭了没。
奶奶说,还没呢,在准备着。
姑姑去了么。我问,还有叔叔和我姐,他们都去了么。
奶奶说,都来了。
我说,奶奶生日快乐啊。今年有没有人给买蛋糕啊。
奶奶说,快乐啊。你不在,都一样,蛋糕什么的,不吃也行。
我突然就词穷了。
借口挂了电话,我好像才明白了奶奶的意思。每年我在家的时候,蛋糕我一定要买的,我觉得没有蛋糕的生日好像缺了什么。
奶奶原来觉得,我就是生日里的蛋糕。
又幸福又愧疚。
奶奶,如果我有一台时光穿梭机的话,我一定回到过去留在家里陪您过生日。
不仅如此,我还要穿梭回以前的旧时光里,看你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成长为豆蔻年华的少女,看你一头秀发是如何的美丽而温婉。
然后,看着从嫁为人妇到垂垂老矣,在那些既开心又薄凉的时光里,让幸福把我包围。
星光不问记:这文章写得真挚,语言更是朴实而动人。好几次我都停下来,被文章拉回到那过去的岁月里,感叹时光的精致。
岁月从指间流淌着,自己的星宿从轨迹中缓缓陨落。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风华是一指流砂,苍老是一段年华。蝴蝶飞不过沧海,彼年豆蔻,谁许谁地老天荒。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苍老,有些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凡世的喧嚣和明亮,世俗的快乐和幸福,如同清亮的溪涧,在风里,在我眼前,汨汨而过,温暖如同泉水一样涌现出来,那些安静地躺着的浮草沉默不语,躲在某一时间里,想念一段时光的掌纹,白了一头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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